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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草莓年薪500万,解读中国电竞行业

01-15  阅读(208万+)  英雄小助手

本文转自《人物杂志》,因篇幅过长,部分有删减。


一群二十出头的叛逆少年,凭借用鼠标和键盘打游戏,变为年入百万的光鲜人生赢家。唯一的问题是,这个仅存于电子竞技业的造富神话,还能持续多久?


做直播去

魏汉冬的母亲记得儿子工资节节攀升的每一个时间点:2011年11月,入行试训,3000元;2012年3月转正,4000元;同年11月,拿下世界冠军,7000元;2014年5月,涨到1万;6月,上升到2万。9月,退役,转做直播解说,年薪500万以上。


魏汉冬是一名电子竞技前职业选手,游戏内的ID为草莓丶,拿下过迄今为止中国唯一的《英雄联盟》世界冠军。《英雄联盟》是当下最火的多人在线竞技游戏,由Roit公司开发,腾讯在2011年代理运营,这款游戏由10人同时连线,分成两队5v5。玩家通过操纵英雄、释放技能、合成装备,与队友一起摧毁敌方基地。


根据今年1月份的数据,《英雄联盟》全球最高同时在线人数突破750万,全球日活跃人数高达2700万。这意味着,这款游戏同一秒钟的玩家将挤爆2个柏林,每天上线的玩家可以聚集成一座全球最大的城市,超过上海。


如果没有《英雄联盟》,魏汉冬会是武汉市一条热闹街道上的鞋店店主。从初中起,他打了5年DotA,职高退学后转战《英雄联盟》,6块钱在网吧打一个通宵,3个月冲到中国服务器第一名,凭借「路人王」的头衔接到WE俱乐部的试训邀请。魏汉冬的母亲开始极力反对他玩游戏,她当时在永和豆浆做临时工,下夜班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网吧把儿子抓回来。直到魏汉冬从电竞里赚到钱,她才意识到这是一项正经工作。


9月20日下午3点半,当《人物》记者来到魏汉冬居住的上海宝山区一栋复式公寓时,他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:上网玩游戏《英雄联盟》,整个游戏过程由战旗TV向在线玩家直播。一个半小时后,结束直播的魏汉冬告诉记者,「刚刚差不多有16万人在线。」


依据合同,每个月只要打满90个小时的《英雄联盟》,这位22岁的年轻人就能从战旗拿到500万以上的年薪。


8月底,魏汉冬宣布退役,此前3年他效力于国内最负盛名的WE电子竞技俱乐部。状态最好的2012年,他每个月能拿到4000元,夺得世界冠军后通过与俱乐部「谈判」勉强涨到7500元,比赛奖金另计。赚这份钱的代价是,每天吃饭睡觉以外训练不歇。强度最高的两个月,他一天只睡4个小时。「训练量大到我每天只能跟她(女朋友)说一句话:『晚安』。」魏汉冬说。


像他一样的游戏职业选手时刻被焦虑感所驱赶—无休止地练习,战绩不佳随时可能被俱乐部淘汰,以及比赛失利后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。韩国向来是中国在电竞赛事中最有力的竞争对手。两年来,在《英雄联盟》项目上,中国选手一直被韩国选手压制,三负出局、被「剃光头」是常事,这也成为玩家的嘲讽重点,「毕竟三比零,我上我也行」、「狗上狗也三比零」。


游戏直播则轻松得多。在直播时,魏汉冬可以边打游戏,边解说战况,偶尔输了就自嘲一番,没有任何心理负担。每一场直播都会吸引至少10多万人在线观看。谈起自己受人喜爱的原因,魏汉冬自信地说,「这样说可能不大好,可能圈内一些职业选手,五官没有我这么端正」。他拥有众多「好想给你生猴子」的女粉丝。



在直播中,观众用「弹幕」把自己的评头论足发到屏幕上,与主播和其他观众互动。比如,一旦主播在游戏中陷入劣势,就会有评论调侃「预感要身败名裂」;每当主播给自营的淘宝店打广告时,「买买买」、「买还不行吗」的评论就会刷屏。


这种新型的娱乐形式在世界范围内受到了极大欢迎。今天,全球游戏产业的收入高达810亿美元,已经超过了音乐产业,直追影视产业—电子竞技正是其中的当红新星。电竞市场的受众大多是男性,在职,18—35岁,很少为传统电视广告所动,却容易受游戏厂商和直播平台的影响。


今年8月,亚马逊斥资9.8亿美元收购游戏直播公司Twitch,收购前Twitch已是全美流量第四大的网站,超过亚马逊。这个消息让勃兴的国内游戏直播网站看到了希望,战旗、斗鱼、YY和腾讯游戏4家直播平台攥着钱,争相挖人,火花四溅。


今年年初,杭州边锋成立战旗TV,并以数百万年薪抢签明星主播。边锋副总裁杜彬说因为边锋感到中国电竞业的春天来了,有个故事可印证:2013年初,中国邮政与《英雄联盟》联合制作了一套台历,总共三四百万册,有一个人单枪匹马就卖出150万册。「后来一打听,就是一个主播。」


高收入直播工作和Ti4决赛(西雅图国际邀请赛,DotA最高规格杯赛)、S4预选赛(《英雄联盟》最高规格杯赛)的结束催生了今年暑期电竞业的退役高峰,至少有10多位像魏汉冬一样的DotA或《英雄联盟》的一线选手在8月退役。比当选手打比赛更好的出路是做直播网站解说,这个看法的深入人心,让俱乐部挽留选手变得更加艰难。


「一些直播选手实力不是很强,也能赚到可能几万一个月,其他选手心里肯定就是不平衡了。」WE俱乐部经理裴乐说,他的俱乐部过去一年的成本翻了3倍。



选手是我爸爸


灼热的直播业倒逼选手收入飙升。一个退役的顶级《英雄联盟》或DotA选手,直播合约可达数百万元,而大多数俱乐部薪资不过两三万元。有《英雄联盟》选手直接告诉裴乐,做直播可以挣得更多,「在这儿打,是给你面子」。


金字塔尖的电子竞技选手比大熊猫更稀少。魏汉冬说,有实力争夺《英雄联盟》比赛奖金的游戏选手,「国内不会超过20个人」。很多选手自恃身价,予取予求,俱乐部毫无办法,只能跟进,或者出局。一家一线俱乐部经理对此十分无奈,「你可能没听过一句话,叫选手是我爸爸。」


「比如说,1000万让一个人做一年直播。选手说,你50万算什么东西啊。再一个选手说,你看那个谁退役了那么多钱,你给我这么多钱我才愿意打下去。」LGD经理潘婕说。LGD成立于2009年,是中国现存最老牌的DotA俱乐部,队名是前赞助商「老干爹」辣酱的首字母缩写。


这轮转会期,潘婕狠下心来花了300万签下3个DotA选手,差不多每人都是「50万签字费+50万转会费」。签字费是一笔工资以外的钱,付给挖角的选手,转会费则付给选手此前所在的俱乐部。「虽然说现在可能很乱很怎么样,你要在乱中生存下去,你就必须要那么做。」潘婕说。


裴乐的另一重身份是中国电子竞技俱乐部联盟(以下简称ACE)主席,负责维护行业的秩序和公平。与《人物》记者见面的前一天,他刚刚宣布对4位《英雄联盟》选手的禁赛处罚。这些十七八岁的年轻选手隶属于一家俱乐部,却代表其他俱乐部打比赛拿奖金,违反联盟规定。其中一人对裴乐诉苦,「家里有困难,父母生病」。


裴乐说,这些人离队的真实原因是,有别家俱乐部开出了更高的价钱。「我说没办法,希望你能理解我,你这次一定会被禁赛了。」


作为WE俱乐部的经理,裴乐上个赛季「下放」了4个人。情况相似,选手突然「心情不好」,拒绝训练。实际上,拒训大多是得知有老板高价来挖,又不想支付转会费,于是故意耍大牌,期望被开除。裴乐宁可「冻住」这些人不用,也不妥协—他选择维护「规则」。


我们老板不缺钱


大多数电竞选手都曾是抗拒管束的叛逆少年。他们来自小城镇,家境一般,视游戏为理想,天分过人,对学业则不太热衷,高中毕业后放弃学业,误打误撞进入职业电竞圈。他们都一度面临家人「打游戏能当饭吃吗」的拷问,受到父母断绝关系威逼的人也不在少数,直到用「没握过女朋友的手的手」获得成绩和奖金,才赢回自己渴求已久的一切:家人支持,媒体关注,社会认同。


这项年轻的体育运动的残酷之处在于,职业寿命仅有5年左右,而从业的黄金年龄与上大学的时间几乎完全重合。如果没能打出成绩,选手未来的人生将举步维艰。


凌峰是电竞业的无数匆匆过客之一。2004年,他迷恋上游戏《魔兽争霸3》,高中毕业后加入一支二线俱乐部,拿2000元一个月的薪水,度过了两年平庸的职业生涯。在意识到「这个行业没什么前途」后,他选择退役,读大专夜校,之后卖过女装,在酒吧和KTV做过活动,过寻常人的生活。他当年曾经拿过全国冠军的选手朋友们退役后卖保险、打德州扑克、做手机游戏,抑或转型电竞幕后。


2011年起,一大批富二代进入电竞业,他们投资电竞俱乐部,当上老板,给选手开更高的薪水,也催生了更为浮躁的行业气氛。资本的涌入使得俱乐部竞相抬价,选手薪酬水涨船高,工资由两三千元变成一两万,十多万的签字费、转会费开始出现,整个电竞业人心惶惶。「就是你今天打这个比赛,你都不知道打一半以后,这个队还在不在。就连主办方都很头疼,打着打着这个队解散了。」裴乐解释。


作为报道这个圈子的媒体人,周奕见证了这个泡沫膨胀的过程,他从业以来听得最多的两句话是「我们老板不缺钱」和「×××是傻逼」。他见过太多抱着宏图大志进入行业的纨绔子弟,起先意气风发,无知无畏,之后折戟沉沙,悄然退出。而大多数俱乐部由于缺乏造血能力,支出全靠老板的个人投资,往往随这些富二代的退出而解体。


很难说,这些富二代老板和选手们的心智谁更欠成熟。LGD俱乐部前老板是个1986年出生的澳洲富二代,一次醉酒,他亲自上场代表战队打比赛,被玩家讽刺为「全宇宙最垃圾Carry(即主力)」。2011年,他瞒着全队要将俱乐部卖给一家页游公司,起因仅仅是手下一位选手拒绝陪他打DotA,并且拉黑了他。「生气了他就把战队卖掉,他并不是说他要赚一笔钱,也没有。」潘婕说,「他性格像小孩一样。」


这一行最有名的富二代,是万达董事长王健林的儿子王思聪。2011年,他成立了iG竞技俱乐部,宣称「强势进入 整合电竞」。刚进这一行时,他给iG开出业内最高工资,亲临许多比赛观战。


「他开始更夸张。像WCG冠军3万,他给15万的奖金,我们就活不了了。」裴乐后来劝王思聪说,「你给你队员多少钱,他都不会认为你给得多。」


2012年2月,iG联络各大俱乐部成立了反对无序挖角的ACE,借鉴了韩国电竞业的规则:选手擅自离开原俱乐部,会被禁赛;俱乐部擅自挖人,会被处罚。但实际上作用有限。


随着比王思聪更愿意投钱的富二代的涌入,电竞选手的薪资一日千里,欲望潜滋暗长,永无餍足。某俱乐部老板用「心寒、手捧刺猬」来形容自己的处境:他给队员开了5万的月薪,队员仍旧无休止地要求涨钱,「你不加我就不打」。


收入指数式的暴涨,从徐志雷的经历中可窥一斑:2011年1月,徐志雷被DK挖角时,5万元可称「天价」;同年8月iG建队时,王思聪给徐志雷开出10多万的签字费;今年8月徐志雷宣布退役前,来找他的俱乐部仅签字费就一两百万。


「现在iG的人他们就抱怨校长,说校长不给力啊,都不给我们钱了。俱乐部要解散了,做不下去了。」潘婕说,如今iG的工资在业内不再居首,当初豪情万丈的王思聪也越来越少在俱乐部露面。「选手不在乎你工资多少的,他要的是几十万签字费。比如说,你跟他签了两年,他会说当时被骗了,老板让我签两年,今年还不知道给不给我签字费呢。老的选手你别企图引导他了,他们会觉得就是不想给我钱嘛,还跟我逼逼。


这股躁动的风气甚至蔓延到韩国。刘星是一名在韩国读大三的中国留学生,也是《电子竞技》杂志的兼职记者。从今年4月起,他已经接了20多单业务,帮斗鱼、YY等直播网站联系韩国知名《英雄联盟》选手来中国打直播,依据选手名气的大小开出月薪,从3万元至百万元不等,最少的数字也要比韩国人的工资高出一半。「我当时和那些退役的选手谈工资,说了这个价格,他们都觉得很惊讶。」刘星说。


「韩国现在最大的危机就是,一旦他们了解了这个市场,韩国电子竞技圈可能会有一次大的动荡。」刘星说,这是已经在发生的事情。韩国职业电竞协会刚刚宣布,允许韩国《英雄联盟》选手开通个人线上直播。


在韩国,电子竞技及其相关产业链的价值甚至超过汽车,一度成为GDP第三大支柱。韩国政府大力扶持电竞产业,前总统卢武铉曾担任有「电子竞技奥运会」之称的WCG赛事的名誉主席,并请韩国《星际争霸》选手到青瓦台一对一比拼。


《电子竞技》主编周奕说,韩国选手通常不太愿意在直播里「让大家多支持他」,原因是「觉得好丢人」,所谓「支持」其实是让粉丝多点击购买他兜售的商品。「但是中国选手,那广告做到太牛逼了,就是点点点,第一天直播感觉就是个职业推销员。点我,订阅我,你看就这么点,来,就这么点,点啊,点。这你没办法,在中国所有东西都是以钱为衡量标准」。


(完)


助手哥看完表示,随着时代的发展,电子竞技的春天终于到来了,电子竞技俱乐部的职业化运作,电竞职业选手终于不会再像以前那么苦逼了,职业选手的工资和转会费也不低。只要能刻苦练习,打出名气,“打游戏业也能赚到钱”,这不是一个梦。对于竞技选手来说,这也许是一个最好的时代。